我们该怎样自助？
——换个角度看影片《沉默的羔羊》
（李不言）
经典的东西就像美酒，时间的沉积会使其香味愈加醇厚。当一遍又一遍地欣赏囊括第六届奥斯卡金像奖五项大奖的美国影片《沉默的羔羊》时，我渐渐地感觉开始触到了“冰山的一角”。
影片主要讲述的是：刚刚受训结束被分配到联邦调查局工作的见习女探员克拉丽斯接受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寻找并缉捕一名外号叫“野牛比尔”的变态杀人犯。已经有不少年轻女子死在了他手上，并被剥去了部分皮肤。
为了了解凶犯的特殊心理，寻找出隐藏巧妙的凶手，克拉丽斯不得不去一所戒备森严的监狱访问一位曾经名噪一时的精神病专家汉尼巴尔博士。汉尼巴尔是一位智商极高、思维敏捷并有些精神变态的中年男子。他有着食人肉的恐怖嗜好。他沉着、冷静、知识渊博而又足智多谋。克拉丽斯的思维能力完全不是博士的对手。汉尼巴克要求克拉丽斯说出个人经历以换取他的协助。克拉丽斯为博士的智慧所折服，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种即同情又憎恨的奇妙感情。在多次接触中，他断断续续地给克拉丽斯提供了一些线索。在他的指点下，克拉丽斯开始有所收获。
又有一位女子被绑架，这一次的失踪者是参议员的女儿。汉尼巴尔以转移到看得见自然风景的监狱为条件向另一名调查局成员提供了线索，可是却受到了欺骗。愤怒的汉尼巴尔设法获得了转移出监狱的机会，并逃出了看守极其森严的铁笼。而此时，受到汉尼巴尔指点的克拉丽斯也开始越来越接近凶手。在一段惊心动魄的较量后，克拉丽斯终于击毙了“野牛比尔”，救出了参议员的女儿。
“野牛比尔”被击毙了，然而更危险的人物却又出现了。在庆功会上，克拉丽斯接到了汉尼巴尔的电话——
“那些羔羊停止尖叫了吗？”
【影片解析】笔者认为，影片实际上是对精神分析学派鼻祖弗洛伊德心理结构学说的精彩诠释。影片中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和情节，都喻示着非常明确的心理学意义。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影片实际上是讲述了一个人，如何在潜意识的引领下，一步步战胜贪欲、完成自我救助的过程。
●潜意识层面的精神病专家汉尼巴尔博士
影片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人物，当属那个集智慧与邪恶于一体、嗜血成性又兼具父爱神韵的食人恶魔汉尼巴尔博士。无论是通过间接口述还是他的实际出场，影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这是一头危险的猛兽！当体型弱小的见习特工克拉丽斯穿过一道又一道坚固的铁门，在阴森牢房的最深处见到这位早已耳闻的恶魔时，观众也随之清晰而深刻地从心灵深处感受到了那种恐怖——隔着一道玻璃门，他静静地站在牢房中央，目光犀利而深邃，能够一下子看穿人的心底；他双臂自然下垂，双手却呈半握拳状（正是靠着这种半握拳状，汉尼巴尔成功蒙蔽并残忍杀死了两名魁梧的狱警，得以逃脱），恰似一头嗅觉异常灵敏、正伺机而动的困兽。他的语气傲慢而令人费解，仿佛根本不屑于对常人空耗其深奥的智慧。
观众禁不住要问：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汉尼巴尔博士身上，究竟潜藏着什么？
弗洛伊德认为，人类的心理分为潜意识、前意识和意识三个层次。潜意识是人的心理活动的深层结构，是潜藏在我们一般意识底下的一股神秘力量，是相对于“意识”的一种思想，又称“右脑意识”、“宇宙意识”，日本医学博士春山茂雄则称它为“祖先脑”。潜意识是人类活动的内驱力，心理深层的基础，精神分析的核心。
潜意识是在意识和前意识之下受到压抑的没有被意识到的心理活动，代表着人类更深层、更隐秘、更原始、更根本的心理能量。潜意识是人类一切行为的内驱力，它包括人的原始冲动和各种本能以及同本能有关的各种欲望。由于潜意识具有原始性、动物性和野蛮性，不见容于社会理性，所以不得不被压抑、囚禁在意识阈下，但并未被消灭。它无时不在暗中活动，要求直接或间接的满足。正是这些东西从深层支配着人的整个心理和行为，成为人的一切动机和意图的源泉。
这个危险而又神秘的精神病专家汉尼巴尔博士，正是象征了我们人类的潜意识。
影片帮助我们从正反两个方面来认识自身的潜意识。
首先，潜意识的能量巨大。精神分析理论认为，潜意识是显意识力量的3万倍以上。潜意识聚集了人类数百万年来的积累的大量知识，充分开发之后将产生不可估量的作用。而人类现在需要做的，则是正确认识和激发潜意识。正如影片中收容所博士切尔顿所说，汉尼巴尔这个怪物、疯子“非常难生擒”，但“从研究方面看，是我们的珍贵财产”。
克拉丽斯正是受了汉尼巴尔的指点，才一步步接近凶手，最终击毙了“野牛比尔”。实际上，在汉尼巴尔第一次和克莱丽丝见面时，就告诉她，他凭记忆在监狱墙上画的画是“从贝尔维德勒望出去的杜奥莫”（潜意识易受图像刺激），后来克莱丽丝发现“野牛比尔”就住在俄亥俄州的贝尔维德勒——汉尼巴尔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野牛比尔”的地址告诉了她！这正是潜意识的深奥神奇之所在：它有着无所不能的能量，但如不注意利用就会稍纵即逝。
其次，潜意识从不受人类道德的约束，所以它又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潜意识既能助人更能吃人！影片对此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刻画。由于潜意识包括了人的原始冲动和各种本能（主要是性本能），所以在同克莱丽丝和马丁女参议员对话时，汉尼巴尔会抑制不住地吐出“做爱”、“乳头”、“快感”等诸多与性本能有关的字眼，显得下做和令人生厌。这个十足的食人恶魔，无时不梦想着能“飞”出牢笼获得自由（最后汉尼巴尔残杀两名警员后得以逃脱，并用警员的尸首摆出了一个展翅高飞的雄鹰造型）。影片用血淋林的镜头警示我们，如果我们不能牢牢驾驭自己的潜意识，不能战胜自我，那将会给人类带来多么可怕的灾难！
●前意识层面的FBI警员和意识层面的见习探员克拉丽斯
片中那一个个身手矫健的联邦调查局警员、看守，象征着一个人的前意识。精神分析理论认为，前意识由一些现实经验所构成，它是介于无意识和意识之间的一部分，其功能是在意识和无意识之间从事警戒、稽察任务，不准潜意识的本能和欲望侵入意识之中。但是，当前意识丧失警惕时，有时被压抑的本能或欲望也会通过伪装而迂回地渗入意识。
影片女主角、见习生克拉丽斯，则是一个人意识的象征。意识即自觉。凡是自己能察觉的心理活动是意识，它属于人的心理结构的表层，它感知着外界现实环境和刺激。自我属于意识范畴，它是一个人出生之后,幼儿时代通过父母训练和与外界打交道而形成的人格的一方面,它正视现实、符合社会需要、按照常识和逻辑行事。意识服从于现实原则。从前意识到意识尽管有界限，但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相对人的潜意识和前意识，意识是人的心理活动中比较小而非主要的部分。请细细体会这些细节中所隐含的心理学意义：电梯里，当身材矮小的见习生站在一大群高大健壮、虎视眈眈的男警中间；或者训练场上，纤弱的克拉丽斯吃力地抵御着一个个男警的疯狂进攻；进而是在恐怖的牢狱深处，一群变态犯人摇晃着铁门，冲着瑟瑟发抖的女实习探员大吼，这时我们更多地是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无奈和隐隐的心疼。而当娇小单纯的克拉丽斯接受任务，第一次只身深入阴森的铁牢去接触食人魔汉尼巴尔时，铁门外黑人狱警说的一句话又让我们感到了一丝踏实：“我会看守，你不会有事的!”
毫无疑义，见习探员克拉丽斯的执着和勇气构成了整个影片的核心。这是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学生，“自始至终想加入FBI”。虽然她的穿着品味并不高雅，还试图要掩饰她的纯西弗吉尼亚口音，但她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现实的一切：凶残的杀手、自负的上司、周围一双双轻视而好色的眼睛，更勇于面对自己——梦中那一声声凄凉的尖叫！在克拉丽斯清澈如水的蓝眼晴深处，流溢出太多太多不可预知的恐惧与担忧、坚毅与执着、渴望与梦想……
●羔羊or野牛：我们该怎样自助？
片中的羔羊和野牛，代表着我们人性中的两面：柔顺和贪婪。羔羊还是野牛？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莎士比亚）
于是这个稚气未脱的克拉丽斯勇敢地上场了！她出身卑微，警察父亲被罪犯杀害后，她10岁成了孤儿，去了蒙大拿，跟一些养羊马的表亲同住。在一个早上，很早，天还没亮，有东西吵醒她，不是梦，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是——尖叫声，像小孩的尖叫声！她下楼，走出屋外，偷进了仓库，很害怕地看进去，她必须看进去：一些羔羊，它们在尖叫。她最初想释放它们，她打开它们的闸门，可它们只是很困惑地站在那里，不肯走。她抱起一只羊，拔足就跑。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有食物和水，当时很冷，非常冷。她以为至少可以救到一只羊，但它很重，真的很重，她走不了几里路，警长的车就把她截住。牧场主人很生气，把她送进一家孤儿院，从此再没见过那个牧场。他们杀了那些羊！于是她经常从黑暗中被惊醒，听到那些像小孩的尖叫声……
爸爸的被害令那些尖叫声愈加尖锐。影片中有两次克拉丽斯对于父亲生前情景的闪回镜头，那应当是小女儿对于父亲的心内回望吧：一次是她第一次只身深入铁牢见了食人魔汉尼巴尔，在一群疯子的狂吼声中惊恐地狂奔而出，脑海中闪现出幼小的克拉丽斯问警察父亲“有没有抓到坏人”，于是她附在车上失声恸哭；一次是当她面对第六位被“野牛比尔”残忍扒皮者的尸首时，脑海中闪现出在父亲的追悼会上，幼小的她俯身亲吻静静仰躺在鲜花丛中父亲安详的面颊。看得出克拉丽斯是想对父亲的被害承担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所以她要义不容辞地坚决除掉“野牛比尔”，以拯救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父亲，更拯救时常在黎明时分被尖叫声惊醒的自己！为此，克拉丽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联邦调查局的“行为科”，开始了她涉世之初的第一次重大“行为”。
汉尼巴尔对“野牛比尔”的一行一动了如指掌，或者可以理解为，正是这个恐怖的食人魔，冥冥之中掌控着那个十恶不赦的“野牛比尔”！所以，如何除掉“野牛比尔”的问题，就变成了如何获取汉尼巴尔帮助的问题。这正如潜意识大师摩菲博士说过的那样：“我们要不断地用充满希望与期待的话，来与潜意识交谈，于是潜意识就会让你的生活状况变得更明朗，让你的希望和期待实现”。
于是，克拉丽斯不顾警官的忠告，以双方相互交换隐私为条件，开始了与汉尼巴尔德的对话：
——那么，教我怎样做？
——首要的原则是简易，读马克奥勒利乌斯（罗马皇帝，哲学家-笔者注）吧，凡事都问，他是什么？他有什么本质？你寻找的这个人，他做什么？
——杀害女人……
——不，那是次要的。他主要是做什么？他杀人是为了满足什么？
——愤怒，社会认同和性困惑……
——不是！他贪图，那是他的本性。我们怎样才会开始贪图?我们是否去寻找贪图的东西？尝试回答吧！
——不是，我们只是……
——我们看到日常的东西就开始贪图。你可感到有一些眼睛在盯着你？你的眼睛又可在寻找你要的东西？
——有的，请告诉我吧！……
这多像是一位娴熟老练的心理咨询师在为病人做心理咨询啊。至此，克拉丽斯明白了，观众也好像明白了——这个贪婪的“野牛比尔”，他杀人的目的，是想鸩占鹊巢，想像阴间冥河一样“由幼虫变成蝶蛹或者蛹、再变成美丽的蝴蝶”，想用年轻女子的皮肤为自己做一件“人皮衣服”好蒙混世人！
人类能否灭除自身的贪婪？人类又该怎样灭除自己的贪婪？
“你有捉拿到他的本领”—— 汉尼巴尔一语中的。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克拉丽斯根据汉尼巴尔的提示，找到了那间叫作“你自己”的自助式仓库，仔细查看了所谓的“莫菲小姐”——意即“我其余的东西”，从此一步一步接近“野牛比尔”，最后单枪匹马将其射杀。
克拉丽斯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自我救助！
让我们扪心自问：我们是否也曾经常听到那些羔羊的尖叫声呢？
（温馨提示：本资料仅供内部学员学习交流之用，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
